针灸在美国为何这么“吃香”

针灸在美国为何这么“吃香”

【中美创新时报纽约1月8日讯】(记者严慧芳 黄叙浩 彭奕菲) “如果医学界也有billboard(美国流行音乐单曲排行榜),我觉得针灸应该上榜!”76岁的安娜(化名)说,此时的她正在位于曼哈顿华埠勿街的林榕生中医诊所内进行针灸治疗。身患卵巢癌的安娜在接受手术和化疗后,左腿肿胀,无法下地行走,在接受针灸治疗后,第二次她便感觉到了好转。“很棒,它确实有用,我的左腿又能行动了。”安娜笑着告诉记者,她已经坚持使用针灸治疗长达17年,并一直向身边的朋友推荐。

2018年10月24日,美国总统特朗普签署代号为H.R.6的法案,旨在减少美国人对阿片类药物的使用,其中针灸等替代疗法被列入其中,这也是针灸首次进入美国联邦法律文件。源自中国的针灸为何能被西方所接受,又是如何在美国蓬勃发展的?日前,南方日报“岐黄海踪——中医药文化全球深调研”团队深入纽约、华盛顿、旧金山等地采访调研,从另外一个视角,探究美国“针灸热”背后的故事。

“针灸热”

10个美国人就有1人试过针灸

说起美国的“针灸热”,一个广为流传的故事是:1971年,美国记者詹姆斯·赖斯顿到中国采访,其间因突发急性阑尾炎在北京协和医院治疗。由于术后腹胀,赖斯顿在术后第三天接受了针灸治疗,症状很快得以缓解。赖斯顿将这一经历写成文章发表在美国《纽约时报》头版,引发轰动,针灸由此进入美国大众视野。1972年,时任美国总统尼克松访华,他的随行医生在北京医科大学附属第三医院参观了针刺麻醉手术。之后,在美国多家媒体报道下,来自中国的针灸和针刺麻醉揭开神秘面纱,在美掀起一股“针灸热”。

“我做过一次针灸……”“我的朋友经常去针灸,她大概爱上了它……”针灸在美国到底有多火?记者在纽约曼哈顿街头随机采访了数名当地人,他们都对针灸耳熟能详。

据美国国家统计:2007年美国有370万人接受过针灸治疗,超过人口的百分之一。美国国家针灸和东方医学资格认证委员会(NCCAOM)此前做过的一项调查显示,每10个美国人就有1人体验过针灸。其中,超过20%的人同时使用了中药等方法。

“针灸在美国真的很火,越来越多人在尝试针灸。”纽约执照针灸师李旭辉告诉记者。毕业于广州中医药大学的李旭辉1992年来到美国,目前是纽约执照针灸医师联合公会会长。“在我的诊所,一半的病人是老外。”

更令人惊讶的是,在美国近4万名执照针灸师中,包括中日韩在内的亚裔占比只有1/4,更多的针灸师是白人医生。李旭辉告诉记者,仅在纽约州就有7000多名执照针灸师。

李旭辉认为,针灸在美国的热度,与美国的“阿片类药物危机”有关。美国疾病控制和预防中心数据显示,近年来,美国因滥用阿片类药物而死亡的人数连年上升,2016年逾4.2万人因此死亡。而在推动非药物性疗法在疼痛治疗方面的应用上,针灸拥有独到的优势。

“最近H.R.6法案(支持患者和社区法案)已经获签署,正在进行为期一年的评估,主要是评估包括针灸在内的各种替代疗法在疼痛治疗方面的实际效果。”李旭辉介绍,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NIH)为每个项目提供200万美元的科研经费,“我们几个针灸公会正在研究是否申报项目。如果评估结果理想,针灸等替代医学疗法将进入联邦医疗保险支付范围,预计会给针灸带来又一个明媚的‘春天’”。

目前,美国50个州中已有47个州和华盛顿特区实现针灸合法化,至少一半的保险公司将针灸治疗纳入覆盖范围。

撼“大树”

用临床疗效让NIH诚服

初冬的华盛顿特区日色清朗。位于郊区的贝塞斯达,距离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不到10分钟的车程,有4栋“Medical MALL(医疗中心)”,田小明的诊所就坐落于此。

如果说尼克松访华给针灸带来了第一波热潮,那么谈及针灸真正进入美国主流视野时,则不得不提到被媒体誉为“用一根银针敲开白宫大门”的“Dr.Ming”——田小明。

1982年来美国深造的田小明,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现北京大学医学部),原本的研究领域是骨关节病和运动创伤。“当时我发现在治疗恶心、呕吐及疼痛等病人时,西医西药的疗效不显著。那为什么不能用针灸呢?”已经在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深造了数年的田小明,想到把中国的中医针灸介绍到NIH。

“没想到,当时的研究院院长当头给我泼了盆冷水。他告诉我,他们已经做过实验,针灸只是心理暗示,没有实际疗效。”倔强自信的田小明直指之前的实验设计有问题,“你们项目组的专家研究中医针灸的资格不够,没有懂中医的专家,如何评价针灸和中药?”

在田小明看来,成立于1887年的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无异于一棵西医的百年巨树,“唯有撼动这棵‘大树’,才能让针灸真正进入主流社会”。

1986年,田小明和妻子陈尚青创建华盛顿中医针灸治疗中心。为扩大针灸的影响力,田小明不惜免费为病人治疗。他的第一位病人是时任白宫妇女儿童保健委员会顾问的派吉·皮格女士。“当时她已经被坐骨神经痛折磨了两年,她告诉我‘24小时每一分钟都在痛’。”田小明说,“针灸进行到第10次时,她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一半,进行到第19次时,已经好了90%,病人高兴坏了。”

口耳相传,田小明的病人越来越多,其中包括因颈椎病已经签不了字的国会参议员丹尼斯·迪康西尼等。很快,田小明的诊室门庭若市,几乎找不到地方停车。

积累了7年的临床病例和NIH十几位医生现身说法,终于撼动了NIH这棵“参天大树”。1991年,NIH在国家临床中心创立第一个中医针灸诊所,田小明受聘担任主任级临床顾问医师。“在NIH成立中医针灸专业门诊,这是开天辟地第一回,使西医界和他们的病人又惊又喜。”田小明说。

此后,针灸扬眉吐气,在美国主流社会一路“绿灯”——1996年,美国食品药物管理局(FDA)批准针灸作为正式医疗器械。1997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召开中医针灸评估会议,终于肯定针灸的临床有效性和安全性。1998年,美国国立卫生研究院成立国家补充替代医学中心,进一步确定了“补充替代医学”的定义和研究领域。

2000年12月,时任美国总统克林顿任命田小明为白宫补充替代医学医政委员会委员。该委员会负责调研40多种补充替代医学的使用现状。经历1700次调研之后,作为白宫正式法律文件和发展大纲的《白宫医政报告》出炉,正式将中医纳入补充替代医学之中。

在报告初稿审查时,田小明力倡把中国传统医学作为医学系统列入大纲,其中包括针灸、中医药推拿等,并用“中国传统医学(Traditional Chinese Medicine)”取代美国沿用了几十年的“东方医学(Oriental Medicine)”。

“这是中医第一次正式写入白宫医政大纲之中,起到了正本清源的重要作用。”谈起往事,田小明感慨万千。

如今仍思维敏捷的田小明,每天早上8时准时到诊室为病人施针。32年来,他的团队已经为28万名病人进行治疗。

田小明。

【对话】

白宫补充替代医学医政委员会委员田小明:

中医西医要相互配合寻求共赢

记者:您早年毕业于北京医科大学,研究的是运动医学和骨关节病理,为什么在美国搞起中医来了?

田小明:我上世纪80年代初期赴美深造旨在求新知,先后涉及骨关节病理、生化、超微结构和康复医学,并曾在NIH专攻骨关节炎及运动创伤基础和药物研究。但我对中医,不仅毫不陌生而且饶有兴趣。在上北医之前,我是北京体院的田径铁饼运动员。在那三年时间里,我用业余时间求教于北京著名中医施稚墨和熊琦老师,曾在为老师抄方中如饥似渴地学习中医。这一段经历为我日后从事中医针灸的临床及研究打下了难得的基础。

当我完成在美国NIH的研修后,世界卫生组织聘请我当传统医学顾问,并支持我在美国发展传统医学。那时候的NIH对中医不甚了了,甚至否定中医针灸的临床疗效。我和妻子陈尚青药剂师意识到,这可能是历史赋予我们的责任,决定要用临床疗效向NIH西医权威展示中国针灸的宝贵价值。撼动这棵西医的“百年大树”,就撼动了美国乃至全世界的西医界。这个仗很值得一拼!

当然,在我建议NIH研究中医针灸被该院院长否定时,很大地激发了我的正能量。目前中医针灸在美国能有今天这样健康的发展,那也是我始料未及的。当白宫医政委员会主任格茹福特医师高度赞扬中医针灸对美国所作的突出贡献之时,他特别提到“如果没有Dr.Ming把中医针灸介绍给NIH,我们便无从了解到它神奇的医疗价值”。终于,我们的梦实现了,心里是暖烘烘的。

记者:中医要走向海外有哪些途径可循?

田小明:中医药在海外发展要借鉴针灸成功发展的模式,像春雨一样润物无声,建立良好的信誉。美国医学界的有识之士渴望了解中医药研究方面的新动向,我们要能提供确凿可靠的数据,包括药理、毒理和临床资料等。此类医学研究工作将对中医药在海外的发展起到重要推动作用。

说起中西医结合的概念,第一种方式是中西医各种治疗的配合,以达到更满意的临床疗效。第二种方式是从中医药中汲取思路,从古方中创新出疗效更明显的新药物。在美国最常见的中西医结合的方式是配合。在我看来,中西医可以结合得很好,医学的发展应该是三条腿走路,一是西医,二是中医,三是中西医配合,成鼎足之势岂不更好。

记者:中医在海外是否受到日韩等东方医学的冲击?

田小明:如果有这种冲击的存在,我认为那是好事。日韩及欧洲国家搞中医中药和针灸都是向中国学的。他们根据本国的特点有一些技术上的发挥和改进,我们不仅不必担心,而且应当欢迎。这有些像马拉松,各国选手开跑后自然会分出名次,跑完全程的都是优胜者,但冠军只有一个。从事中医的专业人士应当欢迎任何国家的挑战。(完)

题图:76岁的安娜(右一)在接受针灸治疗后,左腿又能行动了。黄叙浩 摄


中美创新时报网